本文摘要：张旭鹏进入21世纪以来，西方史学出现出“转向”（turn）与“回归”（return）层出迭见的现象。

张旭鹏进入21世纪以来，西方史学出现出“转向”（turn）与“回归”（return）层出迭见的现象。一方面，种种“转向”交替显现，如对当前史学影响甚巨的全球转向、空间转向和影象转向，以及近年来方兴未艾的情感转向、数字转向、动物转向等。另一方面，种种“回归”也接踵而至，如长时段的回归、普遍史的回归、看法史的回归、革命史的回归、政治史的回归等，纷歧而足。如果说“转向”意味着趋新或变化，那么“回归”则是对旧有史学现象和方法的重新审视和再次使用。

在众多的“回归”中，历史理论的回归是一个颇为值得关注的现象。历史理论兴起与衰退历史理论一般又称作历史本体论或思辨的历史哲学，主要探讨历史的纪律、动力、价值、主体、目的等问题。

在西方，历史理论的脉络悠长。古希腊罗马的崇古信古说、基督教的末世论、中世纪的普遍历史看法、启蒙运动时期的历史进步主义，都可以看作是历史理论的体现形式。

19世纪，历史理论随着黑格尔历史哲学的兴起到达壮盛，成为一种主导性的认知和明白历史历程的弘大体系。不外，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是以狭义的普鲁士和广义的欧洲为制高点的，人类的历史在这一体系中被明白为由低级到高级的线性演进，欧洲天经地义职位居人类历史进化的极点。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因而带有浓郁的欧洲中心主义色彩。

进入20世纪，历史理论在斯宾格勒和汤因比那里获得生长。两人挑战了黑格尔的欧洲中心主义，不再将欧洲视为人类历史的主叙事和终点。在斯宾格勒看来，岂论是西方的历史还是其他地域的历史，都孕育在各自独占的文化和文明中，也都市历经起源、生长、成熟和衰败的周期性历程。因此，西方并无凌驾于其他文明之上的特权，“西方的消灭”同样体现着历史的一定性。

与斯宾格勒类似，汤因比也是从文明的角度考察人类历史。汤因比强调，每一种文明都是平行和等价的，并无高下之别和优劣之分，人类历史的生长将遵循多线而非单线的逻辑。

斯宾格勒和汤因比试图拆解源自黑格尔的那种“大写历史”（History），以一种对历史的多元明白去应对西方所面临的时代危机和文明危机。令人惊奇的是，历史理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旋即衰落，遭到了哲学家和历史学家的配合冷落。学者们对普遍而弘大的历史问题兴趣不再，对何谓历史的探究逐渐从本体论转向了认识论，从历史自己转向了历史学。究其原因，既有时代的因素，又是历史研究自己的需要。

第二次世界大战竣事后，西方履历了一个恒久稳定和繁荣的生长阶段，社会矛盾和危机的缓和让人们暂时弃捐了历史的走向和未来等终极问题，转而去关注与当下密切相关的文化和政治问题。对一些思想家而言，19世纪以降的那种科学与理性的历史愈发成为一头压抑个性和多样性的总体性“巨兽”，其鲜明的目的论也似乎让人类无法挣脱被命定的归宿。

为此，他们阻挡弘大叙事和决议论，提倡后现代主义的解构之道，历史生长的整体性计划被进一步摒弃。同样，对历史学家而言，一元单线的历史有着明确的终点和不行逆转的目的，身处其中的个体除了期待之外并无能动性可言，这不啻一种卡尔·洛维特（Karl Löwith）所谓的“世俗化的末世论”（secularized eschatology）。因此，历史学家亟须打破这种强硬的统合了种种历史的“荟萃单数”（collective singular）历史，去展现鲜活的、多样化的，以及包罗了个体履历的历史。正是在这一配景下，关注底层和提倡“自下而上”的社会史和文化史兴起，一度成为史学研究的主流。

总的说来，除了福山在20世纪80年月末抛出“历史终结论”外，历史理论再无更大的影响。历史理论探讨悄然回归然而，最近十年来，历史学家重新对思辨的历史哲学体现出强烈兴趣，对历史理论的探讨正在西方史学界悄然回归。2010年，英国历史学家大卫·克里斯蒂安（David Christian）揭晓《普遍史的回归》（The Return of Universal History）一文，宣称古旧的普遍史将在未来50年再度盛行，而回归的形式则是他所宣扬的大历史（big history）。

早在2004年，克里斯蒂安就出书了大历史的奠基之作《时间舆图：大历史导论》（Maps of Time: An Introduction to Big History），系统提出了大历史的理念与目的。2017年，他的新著《起源：万物大历史》（Origin Story: A Big History of Everything）问世，从创世神话的角度再次诠释了大历史的今世价值。就其本质而言，大历史体现为一种重构弘大叙事的努力，它既是对当今人类所面临的种种危机和不确定性的回应，也是对人类历史未来走向和运气的思考，体现了其对历史理论问题的独占兴趣和深入思考。

似乎是与克里斯蒂安形成呼应，2012年，哈佛大学思想史教授大卫·阿米蒂奇（David Armitage）揭晓《何谓大看法？思想史与长时段》（What’s the Big Idea? Intellectual History and the Longue Durée）一文，强调从长时段去研究人类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和重大现象，进而重建历史与整体性的一定关系。两年后，他与乔·古尔迪（Jo Guldi）互助撰写了《历史学宣言》（The History Manifesto）一书，再次重申长时段的回归，招呼历史学家不要着迷于细微琐碎的史学考辨，而应将眼光投向气候变迁、国际治理、社会不平等这样的时代重大问题，并借助弘大叙事重塑历史学鉴古知今、放眼未来的传统。显然，在阿米蒂奇那里，历史学的意义和价值不仅涉及更具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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